小时候,午后我喜欢绕道去学校——出家里后门口向东经过几户人家,转到后街,再沿着后街边的水塘,过小石桥,踏着窄窄巷子两边的青石条,远远望着小商店里聊天的人们,边走边玩,惬意无比。
村庄和后街转角处一户农家的门口,墙根不远的空地上有几只鸡悠闲从容地觅食,还有一条长得很瘦,模样却凶猛无比的大花狗,它总是蜷缩着,头贴在后腿上,闭着眼睛,躺在午后的幽静里睡觉。可刚刚提心吊胆走过它身边,它就会猛地站立起来,嘴里“呼呼”地哼着,向我直扑过来。我会在刹那间拼命跑出去几步,转过拐角,耳边传来那群鸡发出惊恐起伏的咯咯声。花狗也总是在拐角处收住脚步。这样的过程似乎只要我从那里经过都会发生,虽然内心很恐惧,跑得也很狼狈,可我总是乐此不疲地从那里绕道,也许是小孩贪玩的习性占了上风吧。如果哪一天没遇到大花狗,心情会很轻松,第二天还会抱有侥幸的心理从那里经过。
一个深秋的午后,上学时,我手里拿着一个削过皮的生山芋,边走边吃,(生山芋虽然硬硬的,啃起来比较费事,但在很少吃到水果的年代,也还能嚼出不一般的香甜味道。)猛地看到花狗正在原地熟睡,便小心翼翼、蹑手蹑脚地走过它的身旁,然而往前还没走到两三步就感觉身后一股旋风袭来,我知道花狗撵来了,撒开腿没命地跑,并急中生智,转身把手中的山芋甩向身后,眼角的余光看到花狗带着呼声扑向抛出去的山芋,我赶紧跑过转角。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用“智力”化解“险情”,几十年后的今天,那情那景好像刚刚发生。
还有一次为栽秧季节。我出后门向西,去远处塘堰找正在洗衣服的母亲。正无忧无虑地走在稻田中间的小路上,突然远处插秧的人喊我:“小孩快趴下!小孩快趴下!”我回头一看,大花狗一路咆哮,远远地狂奔着朝我撵来,我赶紧扑倒,不顾身下的水田……搞不清楚为什么我不管往东边走还是往西边走,那条大花狗老是撵我。
上初中还被狗撵过:那天早晨,刚拐过一座村庄人家的院墙角,迎面一条油光水滑的大黑狗站在我的跟前,下意识转身撒腿就跑,转身时还看到了朝阳透过树叶的缝隙发出的橘黄色的光芒。紧接着感觉到了身后有一阵熟悉的旋风,几步之后又感觉到了那狗潮湿鼻子的冰凉,在狗鼻子碰上我腿的刹那,我向路左边的坎子纵身跃下。坎子有两米多高,坎子底下是水稻田。我跃下时脚被树枝绊了一下,人滚到田里,一身泥水。抬头一望,那狗还立在坎子上发愣,好像在思索刚才发生的事。我突然怒向胆边生,从水田里爬起来的同时双手抓起两把稀泥,哭喊着往坎子上的狗冲了过去。只见那狗一转身,好像知道犯下了大错,夹着尾巴,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……从此,我对狗的恐惧烟消云散。
后来,路过人家的村庄,只要狗向我凶猛扑来,我就会猛地蹲下,随手抓起大土块或石头,向收住脚并逃窜的狗反身追过去,什么羊肠小路、小河沟和山坎,都在我的脚下变得顺畅起来,颇有一股冲锋的豪情。
在子弟学校上班的那段时光,放学后,我经常和同事去原野散步,只要村庄有狗,我都会冒充“英雄”。有一天,遇到一条狗在自家门口闭着眼睛,拼命狂吠,并慢慢地靠近我们,我故伎重演,猛地一蹲,就听见那人家的木门被撞得“哐”的一声:原来正在叫的狗急转身,身后另一条狗,刚从门里探出头,看到前面的狗转身,不知道怎么回事,也跟着转身,慌忙中把头撞到了门上。也遇到过“险情”,我们在村口遇到过五六条狗,它们立在四面的路口,默不作声地把我们围在中间,那场面有点瘆人,我反复告诉两同事:千万不要跑!千万不要跑!我们慢慢地从一条很窄的小路上退走。
虽然小时候被狗撵过,可我一直不吃狗肉。小时候家里养过狗,只要哪一天狗不回来了,我都会很难过,它们和我“亲热”的样子至今还能记起。现在路过乡下,村庄的狗好像变少了。
本文刊登于2013年10月12日《新安晚报》A16版《人生百味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