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中后院西南角的一棵乌桕树让我最为怀念。那时院子里的大树,唯有它,我没有攀爬过的记录。大概当时年龄小而树太大的缘故,这棵乌桕树在我印象里一直是参天古木,两人合抱不下,生长在和邻家隔壁靠近水塘的地方。树干和枝条虽说不上虬枝龙爪那样夸张,还是有点遒劲和顾盼的姿态,正是这种姿态,我想它也许归属于杂树类。杂树可能是自然界最能点缀风景的树,“杂树生花”四个字就陶醉过多少人的想象啊!
记忆中,深秋到来,乌桕满树五色的叶子中间,红色叶子最为耀眼。好像专门为这个季节准备,这些和枫叶醉人的红相似而又略显柔弱单薄的叶子,好像专门为丰富这个季节的思绪和情感而生长,会让目睹它的人油然而生略带伤感的诗情。清风过处,便有一两片离开枝头悄然坠地,捡起一片,托在手心,娇小的叶子带有温婉如棉布般薄薄的肉质和细腻肌理,变形灯笼似的。即将变红叶子的色彩,清淡的黄绿橙色相间,过渡自然不露痕迹。叶茎像是画工笔画的熟手用“小衣纹”耐心勾出,纤细匀称而又略带弹性,支撑着叶片经历着由生至死的生命历程,这也许就是大自然的匠心吧。渐渐长大,每年秋天到来,我都会有意无意透过飒飒西风吹过这五色的叶子的微声,树枝上歇脚的喜鹊、乌鸦左顾右盼的神态,惹起对霜天古道、夕阳西风、倦客瘦马那些古旧意境最轻柔的怀想。
乌桕树叶染红的季节,树上还结满了从小手指头大小略扁的黑色果壳里“炸”开的白籽,挂在细细的枝子上,宛如微风中闪耀着一树繁星。落到树下白色的树籽则是我们小时候玩之不倦的玩具。剥开这籽黑色的外壳,四粒半个绿豆大小油光光白色粉状物包裹着的果实,指甲轻轻刮去这白色油脂状东西,坚硬黑色的内核显露出来。用一块手掌长、三厘米宽的毛竹篾片,一头顶端用刀破上七八道均匀不深的裂缝,玩的时候把这些裂缝扳开,每个口子压上一粒树籽,等所有的裂缝上都压上这小小的白色果实,用力一捏,七八颗籽就会被挤得快速滑出去。这是小时候玩“打仗”的必备利器。有一天上午,我家隔壁邻居家来了几个小朋友,我们混熟后就在乌桕树下“打仗”。正在为结识几个好朋友高兴时,邻居大人喊他们回家吃中饭,于是约定下午树下再见,只是从此一别后杳无音讯。不知道为什么几十年过去,想起那棵乌桕树就会记忆起那些小朋友的模样……
(本文刊登在2012年10月24日《国土资源报》8版副刊版)